虚骨姬不是他要找的人,荒心中顿时嘀咕起来。
金乌王言明道统传人乃真我境,少阳六子的可能性便是最大的,可如今人数已去一半,让他难免动摇。
确实,这般修行天赋极佳的人物,最有可能作为金乌王寻找之人,可若是以金仙的眼光来看,这些凡俗顶峰又未必称得上璞玉。
少阳宫多少代的人杰,却有几个能修成仙人,别提更上一层楼达成大罗,一个都没有。
若金乌王舍下手段教导此人,纵然朽木也能被雕活,他看重的或许是大劫下的一丝生机,那么寻找之人必定在命数上有其特殊之处。
可潜龙在渊,若是有此等挽天倾之人,必定有所表现,不可能碌碌无为,忽然遇到什么奇遇,便成了天命之子。
劫难之道便深深印照,非得度过劫数,才能破茧成蝶的质变。
这么说来,少阳六子的可能性还是颇大,因为他们已经受住历来考验,一步步达至如今成就,剩下三人还是要一一辨过。
从太清姬与虚骨姬来看,赤螭心思他也有所掌握。
看来她是笃定几人态度的,那为何又带他前来拜访,岂不多此一举?
恐怕并非如此,此女算计颇深,喜怒不颜于形,表面古灵精怪,内心却寂静地令人胆寒。
拉着他来,一是看出自己这特殊要求有所图谋,想要从中窥探一二,另外便是真的拉上一条战船,宣告同盟存在。
幕后之人想必谋算颇深,既如此,不妨让对方探究一番自己跟脚,不算不要紧,一算便要谨慎。荒自家明白自家事,纵使仙人出手,也难寻其缘。
至于最后,赤螭定有不确定之人,真的需要他这番查探。目前来看,太归子必定是敌人,而太浩子与真阳子却潜于水下,难觅真容。
赤螭需要荒来探究这两人,也是她未知之事。
所谓互惠互利,赤螭却早有打算,不过荒丝毫不在意,他的任务便是寻到金乌王要找寻之人。至于少阳纷乱局面,早已知晓定数,也管不了。
通幽示警,打破平日安然修道的想法,现在少阳宫便如一个点燃的火药桶,随时可能爆炸。他得早日脱身,故而答应赤螭探寻六子,这等看似激进之举也实属无奈。
若六子皆不是寻找之人,他就陷入了大麻烦,非得一一找过,少阳宫弟子数千人,真我境不在少数,如何能够遍寻。
事实上入门以来,他亦接触过不少真我境修士,每有一人便暗中试探,倒不用多么麻烦,其实按照少阳令的说法。真遇到那人当面,他绝对会第一时间感受到,如烈火同源,炽热在心。
看一眼红发倩影,荒忽然觉得,若六子不是目标,或许像赤螭这般人物,才能当得起少阳道统。
可她不过通幽,明显不忠于门派,甚至作下危害之事,何谈继承。
似乎察觉到荒的凝视,赤螭缓步而行,主动开口道:“下一个去见太浩子,他是少阳出了名的苦修者,一心向道。
可不要以为他真的除了修道再无所长,不论洞彻人心,斗法布阵,还是经营积蓄,都算得上一等一。”
荒顿时感兴趣起来,若说起这些少阳名人,赤螭态度明显不同。双姝多是以女子口吻,谈其容颜艳名,根基便落在功法之上,强调的是两人修行。
太归子未多言,却颇为不屑,竟然要靠龙宝续命,虽是目前仇恨值最高之人,反而被她看不起。
真阳子神秘无常,难以企及。这太浩子能得如此盛赞,破天荒的第一人。
“世上还真有这般八面玲珑之人?若事事擅长,如何能博得苦修之名。”
修炼真的是间苦差事,道人也不是那么好做的。别看长生久视,可路途艰难,不说岁月悠长独抵孤寂,便是重重劫难,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。
就说荒这五年来的修行打坐,可不是时时刻刻陷入沉睡昏迷,睡一觉修行增长,水到渠成。
须得日日打磨研究,体悟大道,那晦涩难懂的道蕴对于修者来说,不亚于小学生学习高数。
其实修士打坐修行,体悟。更多的是学会利用天地力量,而这种力量便被称之为道,阴阳五行劫法修炼所参悟的便是其中之一,而西方圣法或者三族功典,参悟的便是另一种道,所谓三千大道殊途同归,便是如此。
至于真正的道是什么,别说他们这些凡人,便是成就金仙怕也难说清,或许只有得圣人道果,才能窥见一丝。
这么一来,那些有悟性有特殊体质的,说穿了便是对修道有加成,能够更好的修行。
让一庸才苦修百年,最后也不过枯骨一堆,难见大道,所谓机缘便是这般残酷。
说太浩子忍得住苦修寂寞,连续高强度的修行参悟,他信,能从天才中脱颖而出的不仅仅是天才,还得是疯子。可分心多用,就难让人信服。
“太浩子比我早入门两届,当时他心思灵巧极善人情,而且修为精纯入门不过三年便通幽入煞,夕日神典更是出神入化,俨然有当届第一人的风范。
可他通幽后便放弃这些浮名,专心修道不理杂俗,也只是经营着一些灵田。日夜苦修二十年便入得真我,并在一次试炼中大展身手,获得火树银花之种。
没想到获封少阳六子后依然原样,不问世事潜心苦修,门内难见。纵然是我,这数十年间见他次数不过一掌之数,堪称异类。”
荒点了点头,认同赤螭说法。苦修虽然艰难,可未必有用,须得结合时世事,感悟天心,往往久未解惑之迷,或许一次踏青郊游或斩妖除魔,便能通透。
太浩子如此这般,便只有一个解释,他修道至今还未遇到关隘,或者劫数于无形中消磨,悄无声息地便化解。
劫数分多种,最惨烈的莫过于杀劫,谁又愿意天天打生打死。可这不是由自身所定,往往想要突破便得破而后立,生死之间参悟最是惨痛。
当然,也有因果株连,随修道岁月日增,不得不应劫。
若真是太浩子这般,此人道缘与悟性皆为上等,其中手段值得深思。
“便是这等人物,想要窥探说难亦难,说简单亦简单!”
赤螭竟然领着荒前往仙门外,抵达一处凡俗城镇,同样是少阳宫附近,仙人管理的下属势力。
几日奔波,两人在一家名为飞鹤搂的酒家呆着,赤螭请他些清淡食物,多为仙果灵花,其中一道竹笋特别美味,再配上一杯佳酿,倒是悠哉。
虽然荒颇为不解,却也不着急,耐心等候。
如此平静吃喝,荒金蝉微震,内心忽然一动,观察起四周景象。
看着周围妖来妖往,偶尔有幽族与巫族穿插,南疆果然妖蛮横行,不是人呆的地方。
此城许多未化形之妖,什么虎狼豺豹,蛇鼠虫蚁,简直像是动物世界一般。
可它们灵智不低,血肉生食,若无自保之力下一刻便会沦为桌上餐饮,这么看来更像是恐怖世界。
当有一天,朝夕相处的同类沦为食物,在他人口中肆意咀嚼,那源自灵魂的恐惧便会从潜意识中升起,像潮水般蔓延周身。
无关道德、人性、实力,这就是天道循环。每一个猎食者,都要有作为食物的准备。
恍然间,荒明白赤螭为何来此地,也明白了她之前对太浩子的一番评价。
若没有记错,太浩子原身本是洞天一灵竹,得日月造化化身为妖,至于往后之事极少传闻。
更多的是他拜入少阳后的数十年,修行精进,苦行悟道。
看着盘中美味竹笋,荒竟然心中泛起惊悚,好似放着的是人肉白骨,静待戮餐。
斩自身,喂众生,分因果,好个狠心决绝之法,其中玄妙可不是简单的自残可以说清。
这有些像金蝉的偷天换日之巧,不同于窃命之道,此乃分化破解,去除恶念。
荒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斩三尸成圣,可太浩子明显没达到这等境界。如此看来秘法更为玄妙,竟然借鉴了这等究极修行,直指本源。
更可怕的是赤螭知晓辛秘,见灵竹如见本人,还考验了他的查探之术,想要究其功法。
见荒脸色数变,赤螭却若无其事地夹起鲜竹,往口中嘎嘣一咬,淡然说道:“灵乃众生之本,物乃万事之根,若修大道,舍尽外物,道友着相了!”
荒很快恢复镇定,他终于意识到,眼前这些同门皆为妖族,无论面相慈善或态度友好,本就存着弱肉强食的法则。
若你有用,则可为友,若没用,便为食,再正常不过。
这也是少阳宫看似门规森严,却流于表面,更多是让弟子们野蛮生长脱颖而出,可谓妖仙之道。
他本来以为有教无类,自身人族也未被歧视,显得高超。此事却是想差了,在这些修为有成的大妖眼中,人或妖没有区别,赤裸裸地蛮荒原则,倒也通透。
对视那双盈盈秋水,荒夹起的鲜竹放入盘中,摇头道:“毫无牵连,与他无关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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